因版面上传要求原因,故大部分图片未能上传。如需请联系我馆。 第一章、“大运河瓷”的总体特征
“大运河瓷”出土于隋唐大运河的汴渠段,作为以数量大、时代长、窑口多、地域广为特点的、地下大运河出土的古陶瓷文物,我以为,任何一种古陶瓷的分类法,都不能正确涵盖这部分古陶瓷的类型。
因此,我不得不以“大运河瓷”来称谓她。“大运河瓷”,既有面世形式的含义----出土,而非出水、传世;又有时代的含义----隋、唐、五代、宋、辽、西夏、金、元,八朝荟萃;又有产地窑系的含义----隋之“隋青”,唐之“南青北白”及三彩陶和长沙、鲁山、邛崃彩瓷,辽之“辽瓷”,宋之“五大名窑”、“六大窑系”,西夏之“西夏瓷”,及五代和元代的百窑纷呈;又有出土地域的含义----三省十八县,长达650公里的地下大运河;又有主要研究对象的含义----大运河、高古瓷。
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“大运河瓷”的定义,那就是:“隋唐大运河汴渠段,被黄泛掩埋的、出土高古瓷”。
第一节、大运河瓷生成的水土环境
她在黄泛弱碱性土壤的掩埋下,经过了680-----1400年的历练,她身处的环境,主要有以下几个因素构成:一是黄河泥沙带来的水环境和土环境,这种环境具有弱碱性;二是黄河水性带来的湮塞前的经常性的疏浚,“木岸狭河、激流冲沙”前,每年疏浚一次;之后,每二十年疏浚一次。三是影响大运河瓷品相的一个重要因素,是宋仁宗嘉祐元年(公元1056年)对大运河实施的“木岸狭河,激流冲沙”的治河方略。宋代,将隋唐时期的“渠广四十步(唐旧制每步五尺,每尺約0.32米,合计为64米)”,缩为四十米左右;缩窄后,岸直流激,黄水不能淤淀,疏浚减少,对遗存的搅动减少;特别重要的是,原靠近两岸各約12米河床中的遗存,因被堤坝压覆,从此扰乱搅动停止;四是汴渠所经历的长达720年的发展、兴盛、衰败到最终湮塞,是一个漫长而又完整的自然过程。数度塞而复通造成的水土干、湿环境更替,使古陶瓷逐渐适应了掩埋后土壤的湿度、压力和板结;五是至宋,汴渠已成地上悬渠,湮塞后的680年间,淤淀在文化层之上的沙性土壤,缓慢脱水后,覆土重量会渐渐减轻,压力会减小,利于古陶瓷保存完整、完好的品相。
第二节、大运河瓷的总体特征:
隋唐大运河720年交通大动脉的功能,和以上的生存环境,造成了“大运河瓷”具有“全、多、新、亮、精”的特征。但在同一水土环境中,又由于航道改造、疏浚的影响,同时存在三种等级的品相:一是“木岸狭河”后,仍处在河床中流航道(约40米)部分出土的古陶瓷,其边楞、釉面磨损较重,留有划痕(这是经常性的疏浚、翻动造成的)。二是宋代“木岸狭河”缩窄以后,废弃的古河床(两侧各约12米)部分出土的古陶瓷,(以隋、唐、五代时期,以及北宋、辽早期器物为主)由于被宋代堤坝压覆,不再翻动,它们的边楞、釉面磨损较轻,划痕较少,甚至无划痕;三是南宋(金)、元代时期的遗存,亦因隋唐大运河“漕运”终止,而疏浚极少,这一时期,即使疏浚,也会降低标准,航道会更窄、更浅,直至湮塞。因为疏浚少,搅动少,划痕也较轻、较少,也保留了部分品相较佳的器物。
隋唐大运河的出现和消失,恰似一个完整的生命过程;它同样存在生老病死,它生命周期的每一个阶段中所留下的文物遗存,都有不同的印记,因而,“大运河瓷”的器表观感悬殊较大。要了解“大运河瓷”,就要了解汴河史、漕运史,了解母体所赋予子体的遗传信息;切不可机械地拿一部分器物的外观、磨蚀程度、包浆品相,作为统一标准,衡量所有的“大运河瓷”的器表特征。也不要用一个统一的标准去衡量大运河瓷中某一个朝代、某一个窑口的所有作品。
由于大运河运量之巨、历时之久,加上黄水之烈、古船之陋,期限之严,又有天灾人祸、兵劫匪盗,朝廷掠夺东南富庶地之疯狂,造成了大量的事故,以致在河床之中形成了文化层叠压清晰、厚达四至五米的遗存堆积。这是一条广64米,厚5米,长达650千米,由八朝文物构成的历史遗产带,它用遗存记载了隋唐大运河的丰功伟绩。
在这宝藏般的历史遗产带中,出土了大量的永不腐朽的古陶瓷。如何看待和理解大运河瓷“全、多、新、亮、精”的表面特征呢?
第三节、大运河瓷“全”的特征
一是由大运河合理的交通网络覆盖面所决定。即,它连接了五大水系,那么五大流域所覆盖的、所有通航的干、支流,及其可达窑口所生产的器皿,均有进入大运河运道,而成为“大运河瓷”的可能;这一地域范围,涵盖了我国历史上人口密集、经济发达的中、东部全部地区;涵盖了隋至元八个朝代几乎所有古窑址的分布。
二是由大运河的“公家漕运,私行商旅”的功能决定的。“公家漕运”包含了各创优窑口的贡品及出口外销瓷运输,“私行商旅”包含了早期的区域性小窑口的日用瓷器运输和后期唐三彩、“南青北白”、“六大窑系”大宗日用陶瓷器输往全国市场、世界市场的运输过程中的遗存。
三是封建社会商品竞争中亦参杂着权力较量,所谓“官本位”已渗透到封建社会的一切角落。谁的官最大,谁说了算!瓷器的竞争也是这样。哪里官最大?京城。进京后成名、出名,才能获取高额利润,即使不在大运河通达的五大流域内,只要想出名,也要车载人挑地转入大运河,而进京竞争。
四是处在深山荒漠、异国他乡的域外作品,也历尽千辛万苦供奉入京,以图得到世界制瓷中心的中国皇家的首肯,得到中国市场的认可,如:五代时吴越、南唐等诸侯国的作品,宋时高丽、西夏、辽的作 品。
五是船家、旅客使用的器皿在航运中失事或失落。
六是隋唐大运河汴渠段通航的隋至元八个朝代,华夏大地正是世界的制瓷中心,外贸外销的陶瓷作品,支撑和扩大了中国的制瓷手工业;大运河瓷不仅是窑口全,国外市场的需求,也影响着陶瓷作品的器形和纹饰,吸纳胡人的器形和纹饰,创烧出不同于本朝标准器、典型器的作品,而专门用于外销的作品,在“大运河瓷”中也屡有发现,更增添了大运河瓷器形和纹饰的“全”。
截止到目前,大运河遗址考古发掘和沿线民间征集的“大运河瓷”中,笔者所见的窑口比较全,难以尽述。概括地讲东北有内蒙赤峰、辽宁辽阳的“辽三彩”,东有韩国的“高丽瓷”,东南有福建同安的“珠光青瓷”,南有江西的赣州窑、吉州窑、湖南的长沙窑,西南有四川的“邛崃彩瓷”,西北有甘肃武威的“西夏瓷”,至于中原之地、燕赵大地、东南富庶之地林林总总的上百个窑口,由于窑址发掘资料欠缺,器物与窑口尚不能准确定位,但是同一种器物在胎质、釉质、釉色、纹饰、器型、工艺风格、窑具痕迹诸多方面的差异、区别,已体现了窑口的“全”、品种的“全”。如“大运河瓷”中,福建产于宋代的瓷器就发现有众多窑口的青白瓷、类似于珠光青瓷的青瓷,还有黑建瓷和莹白润泽的白瓷;仅建窑又发现有黑釉、红釉、金兔豪、银兔豪、描金、曜变、点白斑等各种装饰的作品,
这些五花八门的品种共同见证了“大运河瓷”的“全”。
总之,出土遗存是精细兼备,内外齐全,新旧均有,不一而足。这里顺便提醒一下“大运河瓷”的藏家,外销瓷在器形和纹饰上,适应国外市场的需求,不同于当朝皇家的审美,甚至感到有些怪异,如唐代大运河中出土了大量的“军持”(梵语净瓶的音译),这在大运河瓷中不但不奇怪,而且很多,绝不能按一般规律予以“枪毙”,这便是大运河瓷因“全”而派生的特殊规律。
第四节、大运河瓷“多”的特征大运河瓷“多”的原因,除上段所说地域、功能所涵盖的特征决定外,还由通航时间长达八个朝代,720年之久所致。这720年间,中国乃至世界上的日用消费品、文玩、祭祀用品,由于受消费能力、工艺技术、材料研发能力的限制,只能在陶瓷器上达到平衡、衔接,且陶瓷器制品量大易碎,流通依赖于水运,大运河又是枢纽天下的运脉,连接东西方贸易陆上“丝绸之路”与海上“陶瓷之路”的走廊。
这720年,我国的窑业灿烂辉煌,窑口不可胜数、产量不可胜计,不仅占据了国内数代人的用品、用具市场,而且几乎覆盖了整个欧洲及东南亚、西亚、北非的沿海国家。西走东航、南来北往,仰此一渠水。它的地冲之要害,丝毫不逊于当今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巴拿马运河;若在航运年代之久远上,它们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。《唐史》和《宋史》中称隋唐大运河是“纲运繁沓,舳舻相继”,“纲运”是10—20条船的船队,“舳舻相继”是首尾相接,可见大运河当时之繁忙;根据柳孜遗址出土的唐代沉船测算的容量和“南海一号”、南韩“黑石礁号”沉船打捞的报道,唐宋时期每船可运瓷器几万件;通济渠(汴河)以黄河水为水源,黄河三年两头泛滥,事故频繁。这样一条古今中外无法比拟的黄金水道,它的遗存肯定是最“多”的。
第五节、大运河瓷“新”的特征
“新”则出自这些遗存,大多为运输过程中沉没的商品或贡器,绝大多数是未曾使用过的器皿。出窑未使用,完整而无损,故谓之“新”。
明代学者沈德符在《敝帚斋剩语》中记述了古代陶瓷的打包装运技巧:“所载他物不论,即瓷器一项,多至数十车。予初怪其轻脆,陆行万里,既细叩(问)之。则初买时,每一器内,纳少土及豆麦少许,叠数十个,辄牢缚成一片,置之湿地,频洒以水,久之则豆麦生芽,缠绕胶固,试投之荦确之地(多石的地面),不损破者,始以登车。”从这段记述中可以看出古代对瓷器的包装之法。其虽为陆运记载,但陆运应比水运颠簸更甚,从事物产生发展的规律看,这种包装的方法应先肇始于水运,后推广于陆运。
水运中的包装也是十分讲究的,碗盘之类的圆器,在打捆之后要在间隙中灌入掺有种子的细土,然后包裹打捆。这种包装,在遇水后,种子会发芽生根,填满所有的孔隙,结成一个整体。这种“绳遇水而紧,种遇水而涨”所产生的固缚力量,克服了瓷器因相互磕碰产生的破碎问题。瓷器在装船运输前,也要泼水固定,这样,它们才能在长达数月的运输过程中,毫发无损。那么,可以相信,这种包装在遇难沉没中,也应能抵御大运河的风浪冲击。难怪大运河中竟能出土完好的“青如天、明如镜,薄如纸、声如罄”的景德镇湖田窑透影花口碗。
第六节、大运河瓷“亮”的特征
“亮”是因为地下大运河的水土环境,优于废墟、墓葬和地下水较多的窖藏,釉表接触不到酸性粘土和其他腐蚀或污染的物质,从而不会凝结或附着钙质等;黄泛沙性土壤为弱碱性,地下水位较低,湿度适中;碱质随地下水下渗,腐蚀性远小于海水。
隋唐大运河所经历的隋、唐、五代、宋、辽、金、西夏、元八个朝代所出产的陶瓷,均是制瓷工艺技术发展已达到纯熟时期的制品,其釉质、火候、窑内气氛控制,均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。故这种弱碱性的水土环境,不可能破坏该时期陶瓷器皿的釉面光泽,它们的亮丽如新,使很多专家愕然,也令许多初接触者疑窦众生,这是在辨识大运河瓷时是必须要适应的。
当然,大运河瓷的釉面光亮,也是相对的,比起塔基地宫和部分较干燥的窖藏内出土的古陶瓷,她的釉面侵蚀还是要略显老道,她毕竟在弱碱性水土中埋藏了数百年,经过疏浚搅动,难免残留了一些划痕和边楞磨损。
第七节、大运河瓷“精”的特征
“精”之作品源于四部分:其一,是数朝代以来定都西安、洛阳、开封期间,大量南方窑口的贡品遗存。
其二,是北方窑口赴出口港扬州、明州、泉州外销的产品遗存。
其三,是南宋进贡金朝的 “岁贡”“岁币” 实物,如龙泉青瓷、龙泉仿官窑器,官、哥窑器的遗存。
其四,是在赵宋皇室仓皇南渡期间,金寇追杀,丢弃辎重中的瓷器。以及赵构定都临安后,这位宋徽宗的儿子坐稳了金銮殿,重拾起了父辈的遗爱,《武林旧事》曾记载了:安民靖难功臣、太傅、静江宁武靖海军节度使、醴泉观使、清河郡王张俊,于绍兴二十一年(公元1141年)十月,高宗赵构临幸清河郡王府第时,一次进奉给高宗帝汝窑器十六件。上有所好,下必迎合。整个封建社会官场上的黑暗,就在于阿谀逢迎之辈,只要媚上,能投其所好,便能官运亨通、逢凶化吉。既然高宗怀旧嗜古,那么,雇请亡命徒回旧都搜罗汝、均、官窑器以及北宋官窑器,贩往临安,虽冒死又何足惜?当然,金寇义匪拦截、黄水漫溢翻船,沿途丢损严重也是难免的。
大运河的千年之躯,链接了广阔的区域、久远的年代。上自朝廷御用,下至百姓之需,人有千种、习有万好,方有所出、地有所产,万里疆域、系于一线,千年传承、八朝积淀,才得以铸成“大运河瓷”之“全、多、新、亮、精”的总体特征。